2010年的一个炎热的夏天,接到朋友欧阳的电话,说是电影大师吴天明到了韶山,要我去陪陪。
早就敬仰吴老师的大名,看过他导演的《老井》、《人生》等几部佳作,也知道他是著名导演张艺谋,陈凯歌,田壮壮等人的恩师,今天能见到他,是很荣幸的事。所以,请来市文化局彭湘俊副局长和湘潭歌舞团老团长吴密,带上小田就匆匆忙忙就赶到了韶山。

吴天明老师
谁知,初见面时气氛并不融洽。欧阳向吴老介绍我时,吴老直接给了一一个冷脸,瞪了一眼后,手也不握就自顾走开了,让我好生尴尬。在参观景点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冷冷的,让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好容易到了午餐时间。吴老爱吃红烧肉,对韶山的这道特色菜赞不绝口,气氛好了起来。借这个机会,我们有了交流。

吴老创作的作品
席间说到电影题材,吴老说像毛主席这样清贫一生的领导人值得敬仰,对当下存在的重利轻义的普遍现象很有不满,我接过话题,说这个世界好人还是很多的,接着讲述了身边一位老人和一名警察两个感人的故事。

张艺谋在追思会上自述作品不入恩师法眼
就是这两个故事,让吴老的态度有了180度的改变。他以电影人地职业敏感和纯朴的内心追着我详细讲述了内容,之后感动连连在留言簿上签下了“皇天后土”四个大字。我笑着说,”吴老,皇天后土还是形容您的家乡西安好“,吴老不容分说地一扬手:”就是这里“!

陈凯歌在吴老追思会上
午餐后,吴老要去长沙蓉园会见省市一些领导和专家,他问我有没有时间?希望我同去。当天正好是休息日,我欣然陪同吴老到了长沙。
老人住在蓉园宾馆一个套房。他急匆匆的安排好一些会见后,就和我聊起了我的家庭和工作。

神情后面!!
我告诉老人,我出生在一个公安世家,父亲是共和国最早的一批警察,我讲述了那一代警察高尚的情操和艰苦奋斗的人生,以及父亲言传身教对我的影响,还讲了自己30多年工作的心得体会,事情很平凡,吴老却大受感动。
他也讲了发生在西安时的一件事,我才知道他最初对我不满的原因。
话题拉开后,我又讲了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人和事,这些活生生的人和感人的事让吴老有些情不自禁了。

身影!!
似乎担心漏掉什么,老人把自己的手机和另一位电影评论家的手机轮流用作录音,中途又让人去买了一支录音笔,就这样,整整交谈了8.9个小时,手机和录音笔也爆了红灯。
到了晚上10点多种,我怕影响老人的休息,提出要走,老人连忙叫来欧阳,要把我留下来,还说第二天要到湘潭去看望我父亲。欧阳急坏了,已安排了与省政协主席会面,怎么能去湘潭呢?吴老不理会这些,”见金老重要,明天的安排可以取消“。眼见说服不行,欧阳只好和我商量,要我背着吴老回去接父亲过来,以免影响正常工作。

人生剧照
第二天上午,我接着82岁的父亲到了蓉园。一见面,吴老既惊讶又生气,惊讶的是这么早就看到了我父亲,生气的是不该让我父亲自己来,他要亲自登门看望。好说歹说,才让吴老平静下来。这一天,除了中午的工作会见,吴老都是和我们父子在交流。

吴老签下皇天后土的留言
就在这两天,吴老作了一个重要决定,他要以我们父子为原型,创作一部两代公安为地方平安保驾护航的作品。
这下轮到我犯难了。我们父子虽然在一个地方接连工作了几十年,但是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,也都没有名利观念,怎么能上电影呢?

老井剧照
吴老不顾这些,分开不到一个月,就把编导派到了湘潭。
围绕原型的问题,我和这位获得过矛盾文学奖的青年编导争执了三天,最后,编导无奈的走了,临走时对我说,叫我怎么向吴老交差啊?
没多久,吴老给我来了电话,还在做工作,可我执意不接受,最后,老人心思重重的说了句”唉,你坏了我一桩心思“!

和吴老在韶山留影
故事到这本该结束了,我和吴老每年过节还发发信息,通通电话,互致问候,就像两个清茶淡水的朋友。
2014年3月的一天,突然从新闻中看到了吴老瞌然去世的消息,我的心一下就揪紧了,接着一种难言的痛楚袭来,堵在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。这是怎么啦?老人身体这么硬朗,怎么说走就走了呢?我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呢?

飞越老人院
等心情平息下来,慢慢的找到了理由。原来,从相遇的那一刻起,我们的情感就连在了一起。这种情感不是个人之间的认同,而是对责任,担当和家国情怀的共鸣。
我的难受的不仅是失去了这样一位知已,我深感是自己的狭隘让老人光明的内心蒙上了阴影。老人不是要宣传我们父子,他是要借两代普普通通的警察去散发他内心的阳光,照耀世人。

百鸟朝凤,最后的遗作
之后 ,我看了《飞越老人院》,又看了《百鸟朝凤》这部遗作,很多情节让我百感交集,泪流满面,因为,我体会到了老人丰富而苍凉的内心!

百鸟朝凤
他是在找自己的内心!老井,人生,老人院!
他想飞越孤独,迎来艺术之巅的百鸟朝凤!
吴老,我的人生知己,我敬仰您,却辜负了您!
我们彼此留下了终生的遗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