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让女人去工作、去公园、去健身房,那就是让女性堕落至深渊!”
“男人有义务保护女人的名誉,男人有权力决定女人的身体。”
当你听到有人义正词严高呼这些话的时候,是不是有些恍惚——这可是2023年,竟有人的思想如此荒谬?
说出这些话的是阿富汗高等教育部长,他明目张胆地将阿富汗女性视为男性的附属品,甚至是奴隶。
阿富汗高等教育部长的发言
但自塔利班执政的一年多来,阿富汗女性经历得离谱、困难,远远不仅如此。
塔利班上一次执政是在1996年到2001年。执政期间,他们发布了“29条禁令”,限制女性的权利与自由。
这段时间内,阿富汗的女性被要求遮面,强制她们在公共场合穿“布卡”。
这是一种传统的罩袍,可以将妇女从头到肩膀全部遮起来,整个罩袍只有眼睛的部位留一块网状的布料。
当时的阿富汗妇女便只能透过眼前这一小块网纱来窥探外面的世界。
宽大的“布卡”让妇女的视觉与听觉都受到阻碍,她们只能缓慢而艰难地移动,如同顶着一座移动的监狱。
阿富汗妇女在公共场所穿着罩袍
之所以这样做,只是因为他们认为“女人的脸是非亲缘男性的腐败根源”。
与此同时,美容院被关闭,指甲油与化妆品以及颜色鲜艳的衣服也都被禁止,他们将这些统统视为“性吸引”。
一旦有女性不听话,打破了这些规则,便要受到暴力与刑罚。
1996年10月,一个妇女因为涂了指甲油被残忍剁掉了拇指尖;
1996年12月,225名喀布尔妇女被逮捕并受到鞭打,因为她们违反了穿衣法则。
时代杂志封面:被割鼻的阿富汗女性
更加荒谬可笑的是,女性还丧失了拍照与摄像的权力,甚至连妇女的照片也不能放置在商店、家中。含有“女”字的地名也统统都被修改,“妇女公园”被更名为“春园”。
此外,妇女被要求出行要有“男性监护人”陪同。这一规定,让那些没有异性亲属的女性被软禁在家。
“我的父亲在战斗中被杀……我没有丈夫,没有兄弟,没有儿子。如果我不能独自出门,那要我怎么活下去?”
一名妇女由于独自在街上行走,遭到了毒打,她哭诉着,但当权者丝毫不为所动。
当时阿富汗的女性,就像待宰的羔羊,仿佛生而为女人,是一种原罪。
2021年8月,塔利班再次以胜利者的姿态接手了阿富汗,声称要建立“包容性政府”。
发布会上,发言人承诺允许女性在一定框架内工作和接受教育。他提到:“我们的姐妹、女性都是安全的,她们可以工作,可以受教育。”
但很快,发布会的承诺便飘散在风中。
2021年8月15日的早上,阿富汗女孩哈桑照旧准备去喀布尔大学上课,却看到许多女生从宿舍狼狈地跑了出来,其中一个女孩子对哈桑说,塔利班抵达了首都喀布尔,警察正在疏散学生,因为他们会殴打没穿罩袍的女性。
“罩袍”这个词,对哈桑来说,熟悉又陌生,她听母亲讲过上个世纪阿富汗女性的悲惨生活,但她没想到,20年之后,她也需要穿回罩袍,淹没在人群。
没法去上学,哈桑只得回家,但却被告知不能乘坐公共交通,因为司机不想承担运送女人的责任。
周围的男人开始嘲笑女性,他们喊着“去穿上你的罩袍”“这是你能在街上独自行走的最后一天”,而美容院橱窗外挂着的女性模特广告,竟在一夜之间被刷得面目全非。
喀布尔街头过去的女性广告,现在已经被涂掉
回到家的哈桑决定烧掉自己所有学历证书和获奖证书,尽管这是她夜以继日地学习才换来的。
哈桑说:我必须烧掉24年中所获得的一切,因为留着它们有很高风险。
当然,这些东西即便留着,也用不上了。因为,她在阿富汗没办法工作。
女性的面孔,再一次被试图抹去。
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街头的女性广告牌被摘卸。
女主持人、女模特、女演员纷纷失业,因为这些是“抛头露面”的职业。
与之相伴的是罩袍“布卡”正在疯狂涨价。
喀布尔的一家商店里,几十件蓝色罩袍如同幽灵一般挂在墙上。罩袍的价格也由200阿富汗尼(约2英镑)涨到了2000到3000阿富汗尼。
罩袍生意在喀布尔迅速发展
尽管如此,仍然有许多人前来购买。一些早已尘封的罩袍,也从储藏室翻了出来。
带着灰尘的罩袍,卷起了令人恐惧而窒息的气息。
现实再一次印证了这些女性的恐慌是正确的。
2022年5月,女性被要求在公共场所穿着罩袍。多次违规,将被监禁或者告上法庭。
年轻的阿穆尔对此无比地绝望。
阿穆尔是一名模特,也是一名设计师,多年来,她都在努力地展示着阿富汗女性的美丽与创造力。
她怎么也没有想到,一生都在与没有面孔的妇女形象斗争的自己,有一天要穿上罩袍。
与阿穆尔同样绝望的,还有35岁的萨诺巴尔。
身着布卡的阿富汗妇女
萨诺巴尔面临的问题,不仅是要被罩袍蒙住脸,而是即将失去“双腿”的自由。
萨诺巴尔和自己的妹妹相依为命,她们的父母早已去世,唯一的兄弟也在车祸中丧生,她们没有男性亲属。
但现在女性只有在“男性监护人”的陪同下才能进行超过72公里的旅行。
没有“男性监护人”陪同的女性,无法进入公共场合,也不能获得医疗救助,甚至被禁止进入公园。
阿富汗妇女的空间正在不断被压缩与吞噬,萨诺巴尔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,无处可去,没有钱花的恐惧让她彻夜难眠。
同样感到“无处可去”的,还有离异的塔希拉。
塔希拉19岁就被家人嫁出去了。
两年后,由于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,选择了离婚。离婚在阿富汗这个保守的父权社会,简直是大逆不道。因此,亲戚朋友都排斥、孤立她。
而如今,政策的持续收紧,让本来就无依无靠的塔希拉更加恐慌。一方面,由于没有男性监护人,她无法出门。另一方面,她可能会被强迫嫁给塔利班战士。
塔希拉说,如果自己遭遇强迫婚姻,她将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因为,除此之外,她别无选择。
然而剥夺女性权利的脚步,并没有因为女性的恐慌停止。
塔利班上台后组成了新的政府,在这个政府中,并没有女性成员。紧接着,他们解散了妇女事务部,取而代之的是宣传美德的“指导部”。
这让原本就无助的女性们更加独立无缘。
2022年12月24日,禁止聘用女性雇员的禁令发布,并且为了这一禁令能够顺利实行,他们施压给了企业。
如果企业聘用女性,将会被吊销执照。这一政策,让阿富汗女性一夜之间失去经济来源。
与此同时,女性受教育的权利也被剥夺。
2022年12月,阿富汗成了全球唯一禁止女性上大学的国家。
似乎只在瞬间,阿富汗便倒退回了二十年前。
但是,经历过黑暗,又努力挣扎才被光照亮,怎么能轻易退回到黑暗中去。
令执政者焦头烂额的布卡乐队,一直在用歌声与行动重塑着阿富汗妇女的权利。
自塔利班势力1995年在阿富汗崛起之后,女性便失去了在公共场合唱歌的权利,甚至还会因此被判死刑,更别提接触西方的电吉他和架子鼓。
布卡乐队
而这支乐队却用戏谑的歌词,讽刺着他们对女性的压制——
We all now wear a burka, you don't know who is who
我们都穿着布卡,你认不出谁是谁
If you want to meet your sister, it can be you uncle too
如果你想和你姐姐打招呼,那也可能是你叔叔
更加嘲讽的是,这支乐队之所以一直没被抓到,是因为她们穿着罩袍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几乎没有人知道乐队成员的真实身份。
气急败坏的执政者只能扬言称:要在喀布尔奥林匹克体育场3万人的注视下对她们施以极刑。
不仅是布卡乐队,参与反抗的还有许许多多阿富汗的普通女性。
阿富汗美利坚大学前历史教授 Bahar Jalali 博士发起在社交平台发起了#DoNotTouchMyClothes 运动反抗罩袍着装令。
在禁止女性上大学命令颁布后,阿富汗民众组织了多次的抗议,众多女孩聚集反抗,尽管她们被当局一再用水炮驱赶。
阿富汗女性的反抗
更加令人欣喜的是,一些阿富汗的男性,也加入到了反抗之中。
为了表示对禁止女性上学政策的不满,喀布尔大学的教授在直播中撕毁了自己的学位证书,他说:“如果我的妈妈、姐妹不能学习,那我也不会接受这种教育。”
阿富汗东部的楠格哈尔医科大学的一些男性学生,以“罢考”的形式提出抗议,而多所大学的男性教师也辞职抗议。
撕毁学位的教授
这些反抗,如同沙漠中的甘泉,传递着一丝希望。
阿富汗女性,以及阿富汗许多民众,在用自己的努力,保护着来之不易的权利,避免让自己回到过往的黑暗。
有人说,阿富汗经历多年战乱,只有形成统一整体,才能让阿富汗现状改变。因此,女性的权益,可以先让步于整体的统一与经济的发展。
可是,当我们把人类的一半排除在发展之外,如何发展经济,如何提高生活水平?
那些失去工作、失去自由、失去受教育权的阿富汗女性,本可以作为推动经济进步的一分子。
要知道性别议题存在于重大议题之中,他本就是重大议题的一部分。
作者|方一一
编辑|丹尼尔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