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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柒是我和马兵赤手空拳来武汉打拼时，唯一的朋友。她是我同事，也是一个热情泼辣的武汉姑娘。自我入职第一天起，她就主动划来友谊的小船。工作中，她会悄悄告诉我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，让职场小白的我避了很多雷。生活上，作为武汉土著，她和男朋友李波一起，待我和马兵堪称无微不至。小柒是生活能力超强，心细如发的女孩。跟她在一起，我只需做那个无脑跟随的傻白甜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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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候，我们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。每天下班后，就一起去他们的蜗居做饭吃。小柒会买菜，李波和马兵会做饭，而我，只会吃。我们热气腾腾地冲进菜市场，再热火朝天地在小厨房里折腾出四菜一汤。四瓶啤酒，可以喝到夜里十二点。菜吃光了，小柒就会变戏法一样从橱柜里掏出一袋花生米或一包榨菜。真是爱死她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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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发了工资，我们就过几天“奢糜”的生活。在还没有“大众点评”的年代里，小柒总能找到物美价廉的苍蝇馆子，让我们吃到惊艳。吃饱喝足，要么去K歌，要么去玩桌游。当时红极一时的三国杀，就是小柒教我们的。那时候，觉得三国杀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玩，最有意思的游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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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我们也不仅仅是吃喝玩乐的朋友。我和马兵初来武汉，人生地不熟。为了让我们快速扎下根来，李波会穿越大半个武汉，带马兵去打篮球，结识更多的朋友。我和小柒白天在单位刚刚见过，晚上就因为她一句“姨妈痛”，我可以拎着红糖水冲进她家。然后，她把李波撵到客厅里睡，我们俩窝在床上叽叽喳喳卧谈到深夜。那时候，我和马兵居无定所，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搬家。每次搬家，小柒和李波都会兴高采烈地帮我们收拾、温锅。缺什么少什么，他们总是不动声色地帮我们补齐。年轻时，让我们选择一个城市的理由或许宏大。但真正让你爱上一座城，原因可以很微小，有时仅仅因为一个温暖的朋友。我和马兵，就是因为武汉有小柒和李波，渐渐把它当成了要生活一辈子的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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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时，小柒住在李波所在国企分的单元房里，且是武汉少有的带暖气的房子。我和马兵羡慕极了，一到冬天就跑到他们家蹭热度。马兵说：“我的人生目标，就是让我们家周丹住上带暖气的房子。”小柒和李波一边鼓掌，一边异口同声地说：“祝你早日实现。”小柒还补充：“我敢打赌，以你俩的能力，不出三年就能实现目标。”我问她：“如果你赌输了怎么办？”小柒搂着我说：“输了，你就搬来跟我住，咱俩冬天开着暖气吃雪糕，要多爽有多爽。”那时候，我们相约将来把婚房买在同一小区，让我们的娃一起长大，等娃长大了，我们抱团养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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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候，我们都没有多少钱，但过得很快乐。因为有志趣相投的朋友，清俭的日子格外生动美好。记得第二年李波买了一辆QQ车。我们四人挤在小小的车里，欢歌笑语。觉得幸福人生，不过如此。QQ车是低配版的，但那时的欢乐却是高配与限量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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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，我和小柒先后结婚了。再后来，我和马兵辞职创业、买房、生娃、生二胎……我们渐渐实现了财务自由，但，却没了时间自由。小柒和李波也一样。只不过，他们是为了生娃而奋斗。小柒前前后后胎停两次，宫外孕两次，真的是九死一生，最终生下了儿子。我们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，通宵玩三国杀。每次见面，都是因为特殊情况，医院、生娃、搬家……我们从形影不离的玩伴，慢慢变成了彼此人生中紧要时刻的救火队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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慢慢的，我们的生活中，加进了太多的人，太多的负担。我们给彼此的时间压缩再压缩。有事打电话，无事发一个信息，对方常常说：“亲爱的，现在正忙，等会儿回给你哈。”可是，我带着两个孩子，无双方老人帮衬，同时又要上班，有时真不是没时间回，而是没闲心回。小柒也一样，好不容易生下儿子，为了照顾孩子，她最终决定全职。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现实面前，我们丢掉了闲情逸致的心，慢慢变得各自坚强。从前樱花开了，藕带上市，前同事劈腿这些小事儿，都会争先恐后告诉对方的两个人，现在，连带娃不小心崴了脚、跟老公吵到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，都默默自我消化了。我们的悲喜，不再同步。我们都觉得，成熟的关键一步，就是学会不给别人添麻烦。但我们都坚信，无论如何，友情都会在那里，坚信等娃上了大学，我们退了休，就可以像从前那样，玩到嗨，陪到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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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，大概是从六年前吧，小柒主动疏远了我。刚开始，我并没有感觉。打她的电话，十次有九次不接，偶尔接一次说一会儿回给我，但也没有回。有好多次，我约她一起吃饭，微信石沉大海。还有几次，我和马兵开车路过她家楼下，给她打电话，她没接。给李波打电话，李波说小柒应该在家，让我们上楼去找她。彼时，小柒全职在家带娃。可是，去敲门时，明明听到房间里有声响，但并没人给我们开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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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担心过，也曾经和马兵一起认真排查过：是不是哪里慢待了小柒？答案是没有。唯一能够找到的理由，就是大家现在都忙，友情，不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。成年人的友谊，是需要时间成本的。而我们的时间，早就被工作、客户，尤其是孩子撕成了碎片。我们无比珍惜这份水浓于血的友情，但，面对它的渐薄渐淡，也只能听之任之。并且劝慰自己：友情，也是有保质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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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这样，我和小柒，从形影不离，到六年未见。直到那次，我在餐厅碰到一位我和小柒曾经共同的朋友A。让我不是滋味的是，A跟小柒居然还时常联系，甚至偶尔会约着一起遛娃。要知道，当初我跟小柒的关系，要比她跟A瓷实一万倍。那天，我们很自然地聊到小柒。当A确定我和小柒多年没有联系时，她悄悄告诉我：“小柒过得并不如意，且现在变得非常敏感，你可千万别问她。”小柒生下儿子后做了全职妈妈，李波在国企的收入养活一家三口，日子可想而知。包括A每年都会一家三口出游，发朋友圈时，她是会屏蔽掉小柒的。对我说：“所以，不联系就不联系吧，毕竟，你和马兵如今创业成功，今非昔比，小柒主动疏远，也是不想让自己失衡吧。”我嘴上没说什么，但心里，默认了A的说法。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，我也无法用“君子固穷”，来维持这份友情的平衡。这样想的时候，心里似乎如释重负。我终于可以落落大方、心安理得地放下小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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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半年后，我整理闲置的老房子准备出租时，找到一个德国进口破壁机。是小柒送的。十年前，我刚生下大女儿，小柒兴高采烈的买来，让我给孩子做辅食。大女儿今年十周岁，那么这个破壁机就有十个年头了。那时候，破壁机稀罕且昂贵，小柒自己都舍不得用。但她知道我和马兵创业爬坡，甚至没有多余的钱给女儿买辅食。于是一掷千金地给我们添置了这个大件。记得那天，我们四个人在厨房里试打米糊、果汁、豆浆，一个个把肚子喝得滚圆。我们恶搞着说：“这么贵的家伙，必须不能让它闲着，杀成本！”一个小时后，我们四个开始抢占卫生间……那肆无忌惮的笑声，似乎还在老房子里回荡。手持落尘破壁机的我，突然间泪流满面。我不相信，当年那个热情无私的小柒，会变得那么狭隘嫉妒偏执。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小柒，即便是她变了，我敢确定也绝对事出有因。我想念小柒，想念那些年亲密无间的时光。我突然明白一件事：尽管我的人生后来认识了很多人，但小柒，无人能替。那样的友情，在我的生命里，不会再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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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星期后，我不请自来地去了小柒家。其实，时间总是有的。只是看你是否愿意把它用在你认为重要的事情上。对于我的出现，小柒意外且疏离。好在，我是有思想准备的。不管我们之间隔了多少年的时光与隔阂，只要我疯狂示弱，侠肝义胆的小柒终是会与我和解。于是，我给她看自己体检报告里的贫血指标，告诉她，现在来一次大姨妈，真相当于死一次。还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，已经压迫到坐骨神经，有时突然起身，整个人都是瘸的……以及被孩子学习成绩折磨到焦虑失眠，甚至夫妻感情失和等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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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，人生有时真的禁不住盘点。只有坐在小柒面前，感觉自己才敢还原真相：我很累，我并不像向别人出示的那样幸福！而小柒呢，听着我诉苦，表情还是淡淡的。但她从冰箱里给我拿出巧克力味的冰淇淋，一会儿又帮我削了个苹果。这，都是我从前的最爱，她都记得。那天临走时，我问小柒：“以后，可以经常来找你吗？”小柒说：“我又搬不了家，你想来，我拦得住吗？”语气虽然生硬，但那里面，有熟悉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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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回到家里，夜深人静，娃们都睡了后，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要对小柒说。于是，给她发了微信：“柒，睡了吗？”这一次，她秒回：“失眠了。”这感觉，好像我们年少时啊，对方任何时候呼叫，我们都在。我说：“柒，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？我不想失去你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以为自己足够成熟到生命谁走谁留都绝不强求，但唯独对你，我做不到，年纪越大，越做不到。”没想到，我说完这些话时，小柒将电话打了过来。然后，她说了一件事，彻底让我无地自容了。却原来，这世界上，没有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。一场友情的由浓转淡，总有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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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小柒的疏远，起因于小柒儿子的满月酒。之前我说过，为了生娃，小柒真的是历尽劫难。她生下儿子那天，我和马兵第一时间赶去医院，包了红包，真心替她高兴。一个月后，小柒办满月酒。她前一天给我们打电话，我和马兵想都没想，就满口答应了，一定到场。可是，满月酒那天是周六，大女儿有一场声乐演出，马兵不得不带她参加。而我，小女儿只有一岁，当时还有点感冒，就决定不带她穿越大半座城，去吃顿饭了。当时我和马兵都没觉得，这顿饭不去吃有什么不妥，反正礼金已经到了。也觉得小柒知道我们的情况，不会介意我们的缺席。但就是这件事，彻底把小柒给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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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的满月酒，小柒只摆了一桌：双方父母，李波的妹妹妹夫以及我和马兵。儿子的出生要了小柒半条命。所以，她只请了家人和我们，她只想跟自己生命里最关心自己、最重要的人，分享喜悦。在她心里，我和马兵，是跟家人一样的至亲至重。可是，左等右等，我和马兵都没有出现。她打来电话，我俩轻描淡写地表示脱不开身。我们的理由很充分，但，全然没有意识到，那一天，对于小柒来说，是多么重要。以及，她有多失落失望伤心。那空着的主宾席，让她明白一件事：她之于我，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。她可以理解我日常的大大咧咧、不拘小节，但她无法接受在最在意的人生节点，我的缺席。不在场、不重要，才是一段友情真正的杀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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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，放下小柒的电话，我彻底失眠。我拉着马兵聊天，抚今追昔，马兵说：“真正的朋友，是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，不是吗？”我认真想了想，这样诿责，是说得过去的。但，我们与小柒之间，难道只求道理上说得过去吗？不应该是情感上说得过去吗？我问马兵，也扪心自问：“那天，那时，如果小柒是手握千万订单的客户，是不是天上下刀子，我们也会去？”“我们换了房，换了车，但还能找到当年挤在一辆QQ里的欢乐吗？”这些话，问得我们哑口无言。年少时，横跨三镇四区都顺路，通宵达旦都能有时间。为什么？无他，因为对方重要。越深想，越羞愧，越想，越觉得必须诚恳地道歉与挽回。这世界上，没有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。有的只是，你淡了，对方也就识趣地疏远了。让感情变淡的，从来不是岁月，而是友情在你心中的排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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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周末，我和马兵推掉一切事情，带着两娃去了小柒家。冰箱里有什么，马兵和李波就做了什么。孩子们迅速玩成一团，比大人之间简单得多。而我们四个，围坐一团，像从前，也不像从前。我和马兵一五一十地道了歉。当年的缺席与事后的不提不念，错了就是错了。我们很清楚，面子与这场友情相比，不值一提。听到最后，小柒眼中含泪：“不要这样啦，都过去啦，我能说出来，就说明已经想通了，想想，也是我太矫情了……”我突然破防：“小柒，对不起，人只有对自己在乎的人，才会矫情计较啊。”那天，我们都喝了很多，说了很多。也只有这种少年朋友，才能不管离别多少年，不管中间有多少误会，杯酒释嫌，变成最真实的自己。这样的友情，中年之后不会再有了。这样的友情，如果丢了，也不会再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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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拾与小柒的友情，我挽回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。不仅仅是一个一生一起走的闺蜜，还有一份对人生清单主次的盘点。不忘初心，方得始终。对于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来说，一个闺蜜就是人生1/4+的支撑，是少年、中年，乃至晚年精神财富的重要来源。所以，我慢慢了解，友情是人生的另一项土木工程。需要在磨合中，剔除敏感挑剔玻璃心，注入怀旧感恩包容理解。像攒存过冬的柴火一般，为自己累建一个可以雪中送炭的暖房。所以，小柒，谢谢你的出现和中间的疏离，你是我人生中，无论如何加减乘除，都必须在的那个人。很开心，我没有弄丢你。很庆幸，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，碎碎念念，岁岁年年……
